泰始十年（年），晋武帝司马炎的爱妻杨艳皇后病重垂危。

临终前，她紧握司马炎的手说：“立嫡以长不以贤，岂可动乎？”

这位母亲，至死都在维护儿子司马衷的太子之位，哪怕朝野皆知这位储君智力堪忧。

十五年后，当司马炎在含章殿病榻上，紧握太子司马衷的手，最终还是将西晋江山，交付给这个傻儿子。

这一决定让后世史家困惑千年，司马炎为何执意将江山托付给“傻儿子”？

嫡长子继承制

“立嫡以长不以贤”，这条自西周确立的宗法制度，成为悬在司马炎头上的一把利剑。

司马炎有二十六子，其中十八子见诸史册。

司马衷本是嫡次子，但嫡长子司马轨二岁夭折，使他成为实际上的嫡长子。

在礼法森严的朝堂上，这一身份决定了一切。

当中书令和峤直言“皇太子有淳古之风，恐不了陛下家事”时，司马炎只能以“宗法不可废”为由驳斥。

群臣的奏疏雪片般飞来，无不强调“立长”的传统。

司马炎晚年，曾试探性地提出另立储君，立即遭到王公贵卿的集体反对。

原因无他，司马炎自己就是宗法制度的受益者。

当年其父司马昭在选择继承人时，司马炎虽不及弟弟司马攸贤明，却因长子身份，在裴秀等重臣支持下夺得世子之位。

此刻坐在皇位上的司马炎，比任何人都清楚，挑战宗法制度的代价可能是王朝的覆灭。

外戚与士族

司马衷背后，盘踞着两股强大的势力。

他的生母杨艳出身弘农杨氏，这个自汉初杨喜封侯起，延续四百年的门阀大族，在朝中根深蒂固。

杨艳在临终前精心布局，请求司马炎立其堂妹杨芷为继后。

这一安排，使弘农杨氏形成“双皇后”外戚体系，杨芷之父杨骏随后成为辅政大臣。

另一股力量，来自太子妃贾南风背后的河东贾氏。

这个士族门阀，在司马氏代魏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贾充更是司马炎的心腹重臣。

司马炎需要贾氏的支持，只能接受这个“貌丑而性妒”的儿媳，成为未来国母。

门阀政治的潜规则，在此显露无遗。当司马炎试探性地提议改立其他皇子时，立即感受到来自杨、贾两大士族的巨大压力。

“皇帝与士族共天下”的政治现实，让司马炎不得不妥协。

他试图通过分封司马氏诸王来制衡外戚，却埋下了更大的祸根。

“皇太孙”的幻梦

司马炎对司马衷的坚持，还源于一个深藏的期望，那就是隔代传位。

当五岁的皇孙司马遹，在宫中火灾中冷静提醒“暮夜仓猝，宜备非常”时，司马炎欣喜若狂：“此儿当兴吾家！”

这个聪慧的孙子，成为司马炎最大的心理寄托。

他特意将司马遹养在宫中，亲自教导，甚至在朝堂公开表示“太子似宣帝”。

在司马炎看来，只要熬过司马衷这一代，江山终将交到英明的孙子手中。

父凭子贵的现象，在古代继承中并不罕见。

汉武帝立幼子刘弗陵，部分原因就是看中其孙辈潜力；唐高宗传位李显，也有保障武则天摄政的考量。

司马炎效仿这些先例，却忽视了致命变量——太子妃贾南风。

这个被司马炎亲自选定的儿媳，最终毒杀了司马炎寄予厚望的司马遹。

当司马遹被废黜时，西晋最后一线希望也随之熄灭。

继承权保卫战

司马炎传位决策中最隐秘的考量，源于西晋王朝的原罪，那就是得位不正。

当年司马师去世后，本应由其养子司马攸继位，但司马昭却将权力，交给自己的儿子司马炎。

这段往事，成为司马炎心中永远的刺。

当司马攸德才兼备的美名传遍朝野时，司马炎的危机感与日俱增。

晚年他拒绝齐王司马攸辅政的提议，最终迫使这位亲弟弟郁郁而终。

“若废太子，必立齐王”——这个念头让司马炎不寒而栗。

一旦司马攸继位，意味着皇权重归司马师一脉，自己子孙将被边缘化。

为避免这种局面，司马衷的缺陷反成优势，一个弱势皇帝，才能确保权力最终传给自己的直系血脉。

司马炎在宗庙安排上煞费苦心。他尊父亲司马昭为太祖，将伯父司马师降为世宗，用礼仪制度巩固本支正统性。

这些举措暴露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皇位继承一旦偏离“父死子继”的轨道，司马昭一系将失去统治合法性。

白痴皇帝

司马衷果真如史书记载那般痴傻吗？《晋书》记载的两个经典事例，成为千年笑谈。

听到蛙鸣问“为官乎？私乎？”；闻百姓饿死竟说“何不食肉糜？”

然而细察历史，司马衷可能被严重污名化。

当八王之乱中侍卫溃散，嵇绍为保护他中箭身亡，鲜血溅满龙袍。

侍从要为他更衣时，他说：“此嵇侍中血，勿去”。

东晋史学家干宝评价此言“足明帝惠”。

赵王司马伦篡位时，司马威强行夺走玉玺。

后来司马衷复位，力主诛杀司马威：“阿皮捩吾指，夺吾玺绶，不可不杀”。

这种记恨报复的行为，显然超出白痴的认知范畴。

现代学者分析，司马衷更可能是智力平庸而非痴傻。

他能处理基本文书，理解简单政务，只是缺乏治国才能。

在贾南风干政时期，他曾试图区分“公私”界限，询问官员是否恪尽职守。

司马炎晚年组织的那场考试中，太子妃贾南风找人代答的策论，司马衷能工整誊写，使武帝“览而大悦”。

这些细节，暗示司马炎或许并非完全被蒙蔽，只是选择了愿意相信儿子具备基本能力。

司马炎病逝前，脑海中闪现的，可能是以下画面：

分封各地的司马氏亲王手持兵符，注视着洛阳城中的帝位；

齐王司马攸饮下毒酒前，望向皇宫方向；

贾南风在东宫，撕扯着侍妾的头发；

五岁的司马遹，在祖父膝上背诵《孝经》。

这些画面，在司马炎脑海中交错闪现。当他最终将玉玺放在司马衷手中时，八王之乱的序幕已然拉开。

仅仅一年后，贾南风便诛杀辅政大臣杨骏，楚王司马玮率军入京，五胡乱华的黑暗时代开始倒计时。

这位被贴上“白痴”标签的皇帝，最终在八王之乱中被诸王挟持辗转，亲眼见证祖父建立的王朝，如何在权力的饕餮盛宴中分崩离析。